作者: 南淮子上
主角: 相柳,小夭,璟,玱玹
分类: 女频衍生,重生,同人
第1章
海外荒岛。
残阳如血,战火绵延,战场上尸横遍野,一片惨烈的景象。一千多老弱病残的士兵被十万精兵团团围困,显然已是穷途末路,不堪一击,若降则有一线生机,不降则必死无疑。
可即便士兵们个个都已伤痕累累,疲惫不堪,仿佛下一秒就要力尽不支倒在脚下的血泊中,他们的眼中却仍充满了坚定和不屈,没有一个人投降。
他们紧紧握着手中残破的兵器,站在已经残破不堪的阵地上,面对着数倍于己的敌人,没有丝毫退缩,却在猎猎晚风中唱响悲壮的战歌:
雨绵绵兮,
劲草葳葳,
雪莽莽兮,
劲草萎萎。
枯荣抱兮忠臣骨,
永不降兮神农氏。
枯荣抱兮忠臣骨,
永不降兮神农氏。❶
破败的旗帜在风中猎猎飞扬,他们的歌声却整齐高亢,回荡在整个战场上,似是对死亡无畏的敬仰,似是对命运不屈的抗争!
即使下一秒他们便倒在千军万马的铁蹄之下,他们的勇气和决心也足以令十万大军震撼,他们用生命捍卫了最后的忠义和尊严。
敌军呼啸而上,战场上一片厮杀之声响彻天际,只一会儿的功夫,那一千寥落不堪的神农残兵就消亡殆尽。
而一位身穿铠甲,手持长柄紫金屈刀,浑身沾满鲜血和尘土的将军还在殊死搏斗。刀光剑影之下,敌军将领竟被打的节节败退,毫无还手之力!
千钧一发之际,只听狂风呼啸中一声令下,十万大军张弓搭箭,刹那间万箭齐发!
无数箭矢在空中呼啸而过,像是要撕裂整个天空一般,刺破那最后一人的胸膛,穿心而过!
鲜血从胸口被洞穿的地方汩汩流出,那将军却丝毫未动,矗立在原地,慢慢显露出原身。
漫天雪花飞舞中,那人巍然挺立,白发如云,白衣胜雪,俊美妖异的脸上透着欣慰和满足,鲜红的血从口中喷涌而出,如雪的白衣霎时被染的猩红。
敌军将领显然大吃一惊,随后振臂欢呼:“九命相柳死了!我们的仗打完了!”
在一片胜利的呼和声中,一个绿衣女子浑身簌簌颤抖,泪流不止,她近乎绝望地呼喊着,却无人应答,她拼命地狂奔着,却怎么也跑不到他的面前。
她只看见那个人在死亡的最后一刻都没有倒下,朝着她的方向微微笑着,无声地说——
“忘了我。”
.........
东海小岛上一座简洁的木屋内,小夭惊坐而起,额头上沁满了细密的汗珠,脸上泪痕未干,胸口剧烈地起伏着,手上死死抓着被角。
旁边的璟听到动静后随即起身,轻拍小夭的后背,柔声问道:“又做噩梦了?”
小夭惊魂未定,有气无力地点了点头。
璟轻轻地将小夭拢进怀里,温柔地安慰道:“别怕,都过去了...”
小夭微微闭眼,感觉气息稍微平缓了一些后,起身对璟说:“你先睡吧,我出去坐一会儿。”
说完起身披了一件外衣就出门去了,璟没有躺下继续睡,而是走到桌旁倒了杯水,看着小夭出去的背影神色复杂。
小夭在海边漫无目的地走着,孟秋时节,夜里的海风有些微凉,夹带着海水的腥咸不断刺激着她的五感,才终于从方才的噩梦中清醒过来。
她坐在沙滩上,冰冷的海浪哗啦啦地涌上海滩,又哗啦啦地退下,一下一下拍打她赤着的双脚。她呆呆地眺望着茫茫大海,觉得难过又无助。
这是相柳死后的第三年,小夭几乎每晚都在做着同样的噩梦,梦到相柳一次次在她面前万箭穿心而死。
她想喊他,却发不出声音,她想跑过去抱住他,却怎么也迈不开步子,她想救他,却发现自己什么也做不了,她从没有一刻像那样恐慌无助过。
她看见相柳对她说“忘了他”,她的心就好像跟他一样被万箭刺穿,疼到窒息,疼到全身经脉骨骼寸断。
小夭望向海天相接处的那轮明月,在她还是玟小六的时候,她和相柳一起看过海上升起的圆月,他说只要天地间还有这样的景色,生命就很可贵。
可如今景色依旧,那个陪她看风景的人却离她而去了。既然生命如此可贵,他九命相柳为什么一条命都不舍得给自己留下呢?
在龙骨狱外,他单枪匹马地闯进五神山,对她说“脚下是大海”,如果那时候跟他一起走了,会不会就不一样了呢?他还会走向今天的死局吗?
有无数次,她只要站在海边,就能看到他白衣白发,踏浪而来。可如今,就算她将这海水望干了,都不会再等到海上那一抹雪白的身影了。
小夭低下头,自嘲地笑着,忘了他?她不是没想过,在刚刚得知他的死讯的时候,她恨他恨的每一天都很努力想忘掉,可她忘不掉,狌狌镜的记忆可以强制消除,但她的记忆却如刀刻斧凿一般印在她的脑子里,日日嘲笑提醒她失去了一个多么重要的人。
她是医术高超的医师,给自己配制一种消除记忆的药并不难,可她宁愿带着所有记忆痛苦折磨着,也不愿意忘记一切,毕竟她只有这些了。
每天睡觉时服用一些助眠的药物可以让她一觉睡到天明,可她也不愿,她怕时间久了,相柳连她的梦都不来了,她怕数十年数百年后,她再也想不起他的样子了。
其实她也不明白自己究竟是怎么了,明明已经过上了想要的生活,简单,安稳,平淡,幸福,她有一方土地可居,有不离不弃的夫君相伴,这是她憧憬了数百年,经历了多少悲欢离合、生离死别才终于过上的日子。
可她却并不快乐,她的心好像空了,像是被解掉的蛊虫蚕食了一样,茫茫不知所依。
利用她的是相柳,伤害她的是相柳,冷酷无情是相柳,薄情寡义也是相柳,结果他一死了之,沦陷在回忆里走不出来的却只有她一个人。
小夭抬起头茫然地望着无边无垠的大海,眼中的泪无声滑落,如今,她连恨都喊不出来了。
璟从小夭身后轻轻抱住了她,柔声说:“回去吧,夜里凉。”
小夭悄悄用手擦去眼泪,低声问道:“怎么还没睡?”
“担心你,所以出来看看。”
小夭心里忽然升腾起浓浓的愧疚之感,三年里,璟对她无微不至,哪怕她三年如一日地想着别的男人,他都没有半分怨言。小夭心虚地问道:“你都不生气吗?”
璟温柔地在她脸颊上轻吻了下,笑道:“你需要时间,我会等你,我们已经是夫妻了,我当然要陪你一起面对。”
小夭紧紧依偎在璟的怀里,哽咽着说:“谢谢你,璟。”
璟抬手轻轻摸了一下小夭的脑袋,说道:“你我之间,不用说谢谢。”
小夭轻笑了下,疲惫地闭上眼,靠在璟的肩头说道:“我们回去吧。”
“好。”
璟将小夭打横抱起,一步一步往回走去,原本清亮的眸子却在夜色中蒙起一层薄雾。
相柳死后,洪江带领仅剩几十人的神农残军继续逃窜躲入深山,但没有了相柳这个强大军师的护佑和筹谋,一群老弱残兵伤的伤,病的病,又能坚持多久呢?那些从前一直看不起相柳是九头妖怪的士兵们直到此刻才明白,什么才是真正的战士,什么才是真正的英雄。
不过数日,已经弹尽粮绝的神农残军终于在五千精兵的搜寻围剿下,全军覆没。
这份坚守了几百年的忠义,终是在斗转星移、世事变迁中烟消云散了。
神农义军覆灭后,玱玹命蓐收和禺疆将所有士兵的遗骸送到了神农山最北边的两忘峰上。当年小夭惨遭梅林虐杀,玱玹为救她而答应了相柳一个条件,就是有朝一日他若做了轩辕国君,就要在神农山上划出一座山峰用来埋葬逝去袍泽的尸骨。如今玱玹做到了,所有为故国战死的神农士兵们终于回到了他们魂牵梦萦的地方。
自此,天下统一,万民臣服。
大荒之内再无轩辕,神农,高辛之分,统称轩辕国,以轩辕氏为尊的轩辕王族拥有着统治天下至高无上的权力。其余姓氏皆列入世家行列,包括六大世家高辛氏、神农氏、赤水氏、涂山氏、西陵氏和鬼方氏,中原六大氏族瞫氏,郑氏,樊氏,姬氏,姜氏和离戎氏,原本六大氏族之一的沐氏已经灭族,而离戎氏又出了一位离戎妃,因此从原来跟随赤宸从属的神农氏脱离出来,成为新的六大氏族之一。除此以外还有防风氏、金天氏、若水氏等小世家遍布天下,形成了相互调和、相互制约的格局。
白驹过隙,物换星移,朝云峰上再也没有了欢声笑语,神农山也许久没有故人的消息。
玱玹已经有四个年头没有见过小夭了,心中有点怨怪这丫头成了亲就忘了哥哥,于是打着微服巡游的幌子亲自跑去了轩辕山。
玱玹兴冲冲地上了朝云峰,却发现那里空无一人,无论是朝云殿还是凤凰林,都没有见到小夭的身影。他的心中闪过一丝不好的预感,忙下山去了轩辕城。
时隔多年,轩辕城还是和从前一样热闹。玱玹七拐八转,走进一条僻静破旧的巷子,正是前高辛王居住的狗尾巷。
巷子尽头的一家打铁铺内,高辛王稳稳地站在铁砧前,手中的大锤挥舞着,每一次敲打都带着沉甸甸的力量,火星四溅,如同烟花般绚烂。
玱玹走进铺子,恭敬地对高辛王行了一礼:“师父。”
高辛王闻声微微一愣,停下了手上的动作:“玱玹?你怎么来了?”
玱玹知道“微服巡游”这个荒唐的理由在高辛王面前是没用的,毫不掩饰地说道:“我...来看看小夭,但她没在朝云峰,我以为她在您这儿。”
高辛王盯着玱玹,叹息道:“她走了。”
玱玹心一悬:“走了?去哪了?”
“我也不知道她去了何处,但我想这是她自己想走的路。”高辛王望着远方,神色复杂。
玱玹的眸色暗淡了下来,神色哀伤:“她这是打算永不相见了吗?难怪一直没有收到她的消息了。”
高辛王收回目光,没有说话,而是将已经冷却的铁器放入烧炉中重新加热,炉内火光跳跃,一会功夫就将铁器烧的柔软通红。高辛王取出烧好的铁器放到铁砧上,对玱玹说道:“帮下忙。”
玱玹点点头,将宽大的袖袍挽起,拿起旁边的铁锤开始用力锤打。
纵使如今贵为一国之君的玱玹,也曾流于市井小巷中,打铁不过是他所涉猎的万分之一而已,只是如今能使唤这天下之主的,除了老轩辕王,恐怕也就只有他这个师父了。
对于高辛王,玱玹恨过,但也不可否认地对他有着深厚的感情。当年他义无反顾地攻打高辛,师父不仅没有怪他,还将整个高辛都作为阿念的嫁妆赠予了他,曾经犯下的错是真的,但对他的疼爱和培养也是真的,更何况,他还是养育了小夭的父王。
高辛王站在玱玹旁边满意地点了点头说道:“不错,纵然你如今贵为国君,却依然不忘民之根本,我没有看错人,你会是一位值得百姓爱戴的好国君。”
“可我不是一个好哥哥,我又把自己的妹妹弄丢了。”玱玹没有停下手上锤打的动作,神情却显得有些落寞。
高辛王叹道:“小夭她会理解你的。”
玱玹忽然想到什么,疑惑地问:“她为什么突然想要离开了?我原本以为她会和璟留在轩辕山陪您。”
“我只知道,那日她听闻九命相柳的死讯后悲痛欲绝,第二天就向我辞行了,苗圃和左耳也都陪同小夭一起走了。”
玱玹握着铁锤的手一顿,眼中无限悲凉,喃喃道:“难怪,她一定是怪我没能留下相柳的性命。”
高辛王深深看了一眼玱玹,随后将已经捶打好的铁器浸入水中,“滋啦”一声,水面顿时腾起白雾,方才还通红滚烫的铁器瞬间冷硬下来。他缓缓开口道:“我知道你对小夭的感情,但她绝不会因相柳之事责怪于你,否则现在陪在她身边的就不一定是涂山家的那只小狐狸了。”
玱玹一愣:“师父的意思是?”
高辛王笑了笑:“我的意思是什么并不重要,你看这铁器,经过反复锤打和冷却,方能锻造成杀人利器,以天下之至柔驰骋天下之至坚,你忍辱百年成就了今日的地位,帝王之路本就该是无情的,你已经在小夭和帝位之间做了选择。”
玱玹低垂着头,沉默不语。从他选择了这条血雨腥风的道路那刻起,他跟小夭就再也不可能了。
回到朝云峰上后,玱玹去了凤凰林,那里的凤凰花开得正盛,落霞一片,如火如荼,而那秋千架上却已经积了厚厚一层灰,像是一件尘封了上百年的古董。
玱玹拿出帕子轻轻擦拭,随后坐在上面一前一后悠悠荡起,想象那个面若桃花的女子此刻还依偎在他的身旁,就像小时候那样。
他手上拿着一朵凤凰花轻抚着,喃喃自语:“小夭,不管你到了什么地方,在我心里,你就是若木花的主人,我们已经在朝云峰上拜过了双亲,不管你同不同意,你都是我这一生唯一珍爱的女子。若你真愿离我而去,我寻不到你,能为你做的,便是守护好这天下的每一寸土地,这样无论你去了哪里,都能安稳幸福。”
第2章
两百年后。
仲秋之月,赤水氏宣告天下,久违的赤水秋赛即将再度拉开帷幕,盛会未至,有关于此的消息却已经传得沸沸扬扬,满城风雨。
有人说这次赤水秋赛时轩辕国君将亲自驾临,将本次秋赛的第一名直接提拔为护国大将军,地位不比当年的赤水丰隆差;还有人说这赤水秋赛已经沉寂了几百年,这次突然重新操办,是因为轩辕国君要借此寻找自己的心上人,据说那女子十分爱热闹,届时一定会到现场,有情人也就能终成眷属了......
一时之间,众说纷纭,但是有一点却是没错,这次的赤水秋赛面向整个大荒,不限氏族,也不限种族,无论是世家大族还是那些小氏族,无论人族、神族还是妖族,凡有能力者,都可以报名参赛,至于其他传言的真假性,就不得而知了。
赤水河道上,大大小小的船只往来交错,都是来参加赤水秋赛的世家子弟。一艘梭形小船内,一个靛衣男子端坐在船舱内,正微微笑着看向身旁的青衣郎君,船头还有一位俊俏的小娘子挽着身边的黑衣男子有说有笑,那男子看上去有些呆板,左边还缺失了一只耳朵。
“上一次参加赤水秋赛还是在几百年前,有时候觉得,神族这漫长的寿命还真是挺无聊的,倒不如人族短短六十年,生老病死,却会更加珍惜。”那青衣郎君对身边的靛衣男子感慨道。
“能和你在一起,不无聊,反而觉得还不够。”靛衣男子盯着青衣郎君说。
青衣郎君低头笑起来:“这几百年来,你的嘴是越发甜了。”
靛衣男子也抿唇笑着,随后问道:“为何变换容貌?不打算见陛下吗?”
青衣郎君摇了摇头:“现在外面都在议论玱玹是为了找我才举办的这场赛事,如果我就这么以真容出现在盛会上,难免会引起更多的猜疑和讨论。”他顿了下继续说道:“我会找机会去见哥哥的。”
那青衣郎君和靛衣男子正是变换了容貌的小夭和涂山璟。
璟点了点头说:“不过,他怕是认不出你现在的样子。”
小夭拍了一下他说:“你傻啊,就是为了让他认不出来才变换的呀,要是一下就让他瞧出来了岂不是白变换了?”璟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船在宽阔的河道上稳稳前行,河面在阳光的照射下泛起点点星辉。小夭突然扭头问道:“吃河鲜吗?我去捞点上来。”说完不等璟回答,就拎起旁边的竹篓“扑通”一声跳下了河里。船头的一男一女听到落水声立刻跑过来查看发生了什么事。
璟笑道:“没事,小夭去河里捞河鲜了。”
二人紧张的神色才缓和了下来,璟对那女子说:“苗圃,你去跟艄公借一下炉子和石板,一会儿小夭上来之后,我们用来烤河鲜。”苗圃点了点头转身向船的另一头走去,左耳则半蹲在船头望着水面的情况。
没过多久,就见小夭从水中探出头来,手上举着竹篓朝船上的三人挥着手臂。左耳身子前探,从小夭手中接过了竹篓,璟伸手将小夭拉到了船上。
小夭这一趟收获颇丰,竹篓里有几条鳊鱼、一桶河虾、两只大河蚌还有几只螃蟹。
船上炉火已经升起,石板被烧的滚烫,小夭让左耳去把鱼杀了,自己则用酒把河虾浸泡起来,等到它们都醉倒了之后再倒在石板上,受了热的河虾顿时噼里啪啦地蹦着,不一会儿就通体赤红,外焦里嫩了。小夭一边在上面撒着特制的香料一边笑着对璟说:“我这么烤的可好吃了,等会你可得多吃点儿。”
璟温柔地看她,眼里却有一丝心疼,即便过了这么多年,他还是难以想象小夭在流落大荒的时候究竟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
所有食材都准备好后,四人围坐在炉边,酣畅淋漓地吃着、喝着,苗圃一边啃着螃蟹腿一边对小夭的手艺赞不绝口,就连一向木讷呆板的左耳都边吃边向小夭竖大拇指。
小夭只是微微笑着,思绪却飘到了几百年前。那时候也是四个人,玱玹、阿念、海棠还有她,也是像这样围坐在船上吃着烧烤,后来结识了神农馨悦、防风意映、赤水丰隆...那时候她还是玟小六,自由自在的玟小六,虽然她现在也很自由,只不过经历了这么多的悲欢离合之后,心境已经和那时候大不一样了。
正当小夭出神的时候,忽听有人冲着他们大声喊道:“几位公子小姐,你们的烤鱼太香了,可否借一点过来我们尝尝啊?”
众人向声音的来源处望去,离他们不远处有艘小船,喊话的正是那划船的艄公,船内端坐着一个少年,看不清容貌,但那一袭雪白的衣衫却在暮色中格外显眼。
璟对苗圃说:“给他们拿点过去吧。”
苗圃点点头,拿了两条小鱼和一些虾过去,那白衣少年却忽然起身走到船头,抱着胳膊说道:“不需要。”语气傲慢又无礼。
苗圃气不打一处来,刚要张口开骂,小夭叫住了她:“没事的苗圃,回来吧。”
方才看到不远处那抹雪白的身影后,小夭恍惚了一下,心里也没来由地紧张起来,但是看到那人的神态动作后,她就冷静了下来,确认她并不认识,还有些隐隐的失落。
那艘小船很快驶过,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小夭觉得那白衣少年在经过她身边的时候鄙视地看了她一眼,这让她觉得有点莫名其妙。
璟看小夭有点不对劲,问道:“小夭,怎么了?”
小夭回过神来:“没什么,我是觉得那个白衣服的看着有点眼熟,你知道他的来历吗?”
璟摇摇头:“不知道,以前从未见过。”小夭若有所思地“哦”了一下,看着船两岸缓缓掠过的风景微微出神。
船两岸郁郁葱葱,草木繁盛,一片欣欣向荣的景象。那艄公一边划船一边感慨道:“听说几百年前这赤水河畔的北岸曾是一片荒漠,寸草不生,荒漠中有一片桃花林,林中住着一个叫旱魃的大妖怪,就是它让这片土地变成了荒漠的,不过后来那妖怪不知怎的突然之间消失了,这北岸才渐渐恢复了生机,要说这妖怪,还真是害人不浅呐!”
璟有些不悦地反驳道:“我倒是听说,这旱魃虽然令整个北岸一片荒芜寸草不生,但却从未做过任何伤天害理的事。”
那艄公也不依不饶地说:“年轻人,你是不知道啊,当年有多少人为了一睹那旱魃的真容而去荒漠中涉险,最终都死在了那里,尸骨无还啊!”
璟说:“那些人都是自愿前去的,那旱魃已经画地为牢了,难道这样也叫害人么?”
艄公被他的话噎了一下,脸也黑了下来:“我说年轻人,你这么护着那个大妖怪,难不成还是它的亲戚?”
璟冷哼一声没有说话。
小夭默默听着,忽然说道:“璟,我有些想爹娘了。”
璟揽住她的肩膀,柔声说:“赤水秋赛结束后,我们去百黎吧。”
小夭靠在璟的肩头,轻轻点了点头。
翌日,小夭一行人驶入了赤水城的水域,码头附近已经停泊了数不清的大大小小的船只,足以见得此次的赤水秋赛比上一次还要盛大。
迎面驶来一艘华丽的大船,巨大的船体犹如一座移动的宫殿,船身线条优美,雕刻着精美的图案,无疑是整个河面上一颗璀璨的明珠,吸引着所有人的目光,让所有的行船都不敢靠近,自觉地为它让出一条专属的河道。
小夭心里一紧,忙对艄公说:“船家,麻烦划慢点儿。”
左耳不解地问:“为什么?”
小夭指着前方的大船说:“那是玱玹的船,你看船上的装饰,都印有轩辕王族的图案。”
左耳更困惑了:“玱玹不是你哥吗?”
苗圃一把揪住左耳的右耳:“不许直呼陛下名讳!”
左耳吃痛又不敢发怒,只能委屈巴巴地看着小夭。
小夭无奈地笑了下,解释道:“是啊,但是我现在还不能见他。”
左耳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没有说话。
大船已经停泊靠岸,十几名侍卫从船上跳下来,在码头岸边成两列依次排开,开出一条道路。一个华服男子从容地走下船,向船上伸出一只手,接着一只纤纤玉手搭在他的手上,一位浅笑吟吟、雍容端庄的贵人被他牵着也下了船。迎接的官员疾步而来,齐齐拜倒,口中高声呼和着:“恭迎陛下!恭迎王后!”
岸上一些没见过什么世面的小氏族,此时听闻这两位就是传说中的轩辕国王和王后,更是目瞪口呆,全部齐齐拜倒在地,高声附和。
玱玹和馨悦在迎接的官员带领下,并肩走进了赤水城。
等到看不见他们的身影,小夭一行人才缓缓靠岸。这次小夭和璟是变换了容貌来的,并没有受到任何的邀请,所以没有官员来迎接,也没有驿馆给他们住。
下船之后,他们在赤水城内闲逛了一会儿,找了一家客栈暂时住下了。
仲秋之月,既望,赤水秋赛正式拉开帷幕。赛场上人山人海,有参赛的,也有来看比赛的,同行的人一不小心就会被人群冲散。
小夭实在是没有兴趣在这种情况下一连看几天的比赛,所以只看了半日就拉着璟逃出了观赛区,留下一脸茫然的左耳和苗圃面面相觑。
直到决赛那日,小夭才再次走进了赛场内,已经在大荒内流落了几百年的她,见证过太多的弱肉强食,只有这巅峰的对决才值得她一看。
小夭在赛场内四下张望,视线落在赛场北侧一处观看视野极佳的位置,玱玹和馨悦端坐在看台上,旁边还站了两排侍卫和婢女,虽然已经变换了容貌,但小夭还是不想离他们太近,于是和璟找了一个角落的位置坐下来,既不会太引人注目,又能俯瞰全场的比赛情况。
“左耳,是谁进入决赛了?”小夭一边嗑瓜子一边问旁边的左耳。
左耳是死斗场里出来的妖族奴隶,他的大部分人生都是在那个暗无天日的地方,靠和其他的奴隶拼命才度过来的,在那里不是你死就是我活,每一次的决斗都相当于一只脚迈进了无间地狱。
在那里无论是对手还是同伴,都只有卑微低贱的妖族奴隶,而像赤水秋赛这样面向所有种族的赛事,左耳是第一次见到,于是一连五天都留在赛场内,谁输谁赢自然是再清楚不过。
他对小夭说道:“一个卷毛的和一个白衣服的。”
小夭:“....”
这说了跟没说好像没什么区别啊。
小夭问道:“不知道名字吗?或者是哪个氏族哪个种族的?”
左耳挠了挠头说:“不知道。”
小夭无奈叹了口气,是了,在死斗场里厮杀了几十年的人,名字对他们来说并不重要,在每一场战斗中,他们只有一个念头,不论对手是谁,不管他叫什么,他们唯一的目的就是打败他,打死他,这只是渴望活下来的一种本能而已。
见小夭似乎对这两个人很感兴趣,左耳继续说道:“不过那个白衣服的,见过。”
小夭问:“在哪见过?”
左耳说:“船上。”
小夭想起来了,在赤水河上那个傲慢的白衣少年,她总觉得那少年十分熟悉,但又想不起来曾在哪见过那张脸,他究竟是谁呢?为什么要来参加赤水秋赛?能一路披荆斩棘打到决赛,必定功力不凡,但看他的样子又不像是哪个世家大族的子弟,小夭实在是猜不透那人的来历。
璟轻轻拍了拍小夭说道:“比赛要开始了,我们先看看就知道了。”
小夭点点头:“只能这样了。”
场上的比赛开始,果然如左耳说的一样,首先出场的正是那船上遇见的白衣少年,而迎面走来的则是一个头发卷曲、身形魁梧的狼族少年,双方相对而立,剑拔弩张。
鸣笛声起,那狼族少年手握重剑,闪电一般扑向白衣少年,身形之庞大、动作之迅猛,令场上所有观众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在这个凶残狂野的狼族人面前,那白衣少年显得实在是瘦弱不堪,仿佛只要一爪子就能将他活生生地撕碎!
在赛场上,似乎弱势的一方永远会获得更多的同情,所有人都在为白衣少年担忧,小夭的手也紧紧攥着衣袖,等待着看他如何反应。
只见那白衣少年轻蔑一笑,不慌不忙,身形轻轻一闪便躲开了狼族少年的一剑重击,他在空中优美地打了一个转,稳稳地落在狼族少年的身后,等到狼人反应过来时,右臂已经被划出三道血口,鲜血汩汩流出。
观众连连拍手叫好。
小夭有些惊讶,她根本没有看到那白衣少年出手,那人是怎么做到在电光火石之间伤了狼人的?
左耳却在一旁兴奋地叫道:“杀了他!杀了他!”
苗圃拍了拍他,示意他收敛一点。
狼族少年见自己开场就被重伤,怒火中烧,捶足顿胸,狂吼着再次挥剑劈过来!白衣少年脚踏虚空,如鹰隼一般腾空而起,灵活地躲避着攻击。
就这样一个挥剑、一个闪躲地斗了几个回合后,狼人被彻底激怒,他倏地抛出重剑,手结法印,重剑在空中被一团炽焰红光包围,蓄满灵力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直冲向白衣少年,似是要将他神形俱灭,挫骨扬灰!
方才还一直躲避攻击的白衣少年却不再闪躲,他的目光陡然凌厉,双手化爪,平举胸前,一股强大的气流顿时涌现,挡住了狼人的攻击!赛场上瞬间炸开了一道耀眼至极的白光,所有人的视线都短暂失灵了,目及之处唯有一片炫目的白色。
狼族少年被这股强大的气流硬生生逼得往后踉跄了几步,白衣少年唇角一勾,身形飘移,如鬼魅一般冲向对手,利爪划过虚空,带着凌厉的锋芒,直捣对方的胸膛!
待众人视线恢复之后,那狼族少年已经躺在地上奄奄一息了,眼中充满了不甘和难以置信。
没人看到他究竟是怎么倒下的,只见到那胜利的少年衣衫雪白,纤尘不染,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自己的手下败将,脸上的表情狂傲不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