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身回江东
建炎二年，夏。
扬州城外，水草丰美，田畴如画，还是未被战火波及的美景。
阡陌之间，往来车马不断，河岸边尽是商贩乘船，孩提嬉戏。
有一行人在其中倒显得突兀。
华盖车辇被卫兵簇拥着，驱赶靠近的百姓，风尘仆仆的往城内方向赶路。
要不是拉车的马匹，毛色各不相同，而且算不上俊美，这排场过往百姓还以为是皇帝亲临。
事实上，车里坐的就是前不久才改号称制的大宋天子赵构，逃难天子。
自徽、钦二宗北狩之后，本无望争夺皇位的徽宗第九子赵构，因为不在汴梁城中，侥幸走脱，成为唯一幸免于难的徽宗子嗣，被四方兵马推举为宋朝天子，在应天府（今河南商丘）登基，昭告天下。
此时正值中原大地内忧外患之际，金军扩大了南下的规模。
赵构在潜邸旧臣汪伯彦、黄潜善的提议下，迅速抛弃了较靠北的应天府，顺河南下来到扬州。
眼见着即将入城，暂时是性命无虞了。
此行太过不易，一路上不停有金军追赶，赵构携文武大臣，拼了命的南逃，如今是人人皆疲，车队好似没有生气。
“官家，前面就到扬州城了。”
内侍康履，来到车架之下，试探问候着。
适时，车架中的人才缓缓睁开眼睛……
……
“江东虽小，也有沃土千里，百姓数以万计，足够尊您为大王。还请大王速速与我渡江。汉军无船可渡，定能脱身！”
眼前的老者焦急万分，可项羽却无动于衷。
望着远处的江面，江东的歌谣响在耳畔，项羽又记起了随他出征的江东子弟，相貌是那么鲜活，如今却已尽数战死。
每个少年都是一家一户托付给自己，共举天下，夺一份富贵。
却不想有今日之败，他已无颜再见江东父老。
项羽长叹口气，轻声道：“籍心有愧……”
黑压压的汉军再次围了上来，项羽意决，拔出佩剑自刎于江边，眼睛也昏昏沉沉的合上了。
“天欲亡我，岂是战之罪？”
项羽平静的感受着死亡，心中只有那一抹遗憾，挥之不去。
像是未过几息，又像是过了许久，项羽不知怎得又有了意识，竟缓缓又睁开了眼睛。
“官家？”
没人应答，康履又提高了几分音量。
项羽猛得惊醒，他竟然是真得又活了过来。
迅速打量着四周，只见都是丝滑细腻的绸缎，雕龙画凤的装饰，庄严非凡。
小案几上摆放的一面铜镜倒映着自己如今的脸庞，竟也不是原本的相貌。
项羽不知是为何，心中骇然，但一时间也未失天下霸主的自持。
即便不清楚如今身处何处，他也清楚自己当下的身份是尊贵非常的，如旧应起外间人的话来，“嗯，前方将到哪里了？”
康履毕恭毕敬回道：“官家，前面就是扬州城了。今夜官家终于能睡个踏实觉了。”
“扬州城？”
听这地名，项羽只觉得十分陌生，似闻所未闻。
起身走出车辇，望着远处河山，地势走向，项羽又是一惊，此地分明就是广陵城。
虽然旧时广陵没有这一条南北走向的大河，但地势区别不大，身为楚人的项羽哪能分辨不出。
“怎么又回到江东之地了！”
项羽不自觉攥紧了拳头，手臂上青筋显露，想要一雪垓下之耻。
看出眼前的官家心情并不好，康履虽不知为何，但作为康王府的旧臣，他揣度着赵构的心思，安慰道：“官家不必挂怀，那金人定是寻不来的。而且扬州城民康物阜，又有护城河，即便追来定也攻不破城池。”
说到攻不破城池，康履的声音越发细微。
汴梁城封城五十里，高四丈（12.5米）有余，人口足有百万之巨，也没挡住金军。
对抗金军，康履也十分没有信心，权当是安慰官家了，他知晓官家打心眼里是惧怕金军的。
听了眼前这个洁面无须的宦官说完，项羽也听明白了大半。
自己如今似是大王，能差使宦官，而且正与别的国家交战，自己则是往江东逃命。
项羽心里一沉。
曾经自己宁愿死也不渡江，如今非但渡了江，还马上就进城了，岂不是老天又在与自己开玩笑。
“难道说，我渡江卷土重来，亦能再敌韩信，彭越？”
项羽仰头看天，以为是老天爷正戏耍着他。
虽不知此方世界为何朝何代，他项羽亦不是个尊天道的人！
“令全军停驻，召百官来见朕！”
康履面上一凛，从未见官家如此威严过，连日来都是病恹恹的模样。
他不敢多问，连忙躬身道：“是，奴婢这就去。”
未过多时，车辇前的绿荫下，聚集了众多随赵构逃出应天府的百官，各个垂头丧气，分班列位立好。
当先中书侍郎黄潜善、同知枢密院事汪伯彦，携百官叩拜问候之后，才起身听命。
众人不知为何不等进城了再召见，而是在这荒郊野岭的城外，皆是暗暗腹诽。
项羽立于高处，俯视众人，只见当先立的全是文臣，心有不喜，皱眉问道：“武将上前！”
战时没有披甲武将在侧，项羽根本想不通他们之前是怎么作战的。
可这一声，令下方大臣尽皆疑惑起来。
在铁血大宋，哪有武将立在前的道理？
但当下官家的话音不容置疑，亦无人敢反对。
多数人都以为，是想要追责武官护驾不利，因这一路颠沛，追罚负责人的武官。
故此，都在一旁看戏。
身处百官末尾的武官们根本不知前方发生了何时，等到有宦官召唤他们向前，他们才诧异的走出队伍，来到车辇下。
一路仓皇逃窜，武官们的面色都不好。
与文官一般，都以为这次是要治失职之罪，不然官家还能亲自传他们干什么，还能是抗金不成？
只是他们没想到是连城也没进，就要治他们的罪，实在让他们心中有种被卸磨杀驴的悲痛感。
张俊、杨沂中、田师中等人依次上前，屈膝拱手行礼，等候问责。
却不想眼前的官家一开口竟道：“好，文官先散去吧。”
